編者按:在這個知識信息爆炸式增長的時代,教育家精神如同一道光,熠熠生輝。本欄目將聚焦教育領域內的卓越貢獻者,深度挖掘并報道他們的教育理念、實踐經驗和人格魅力,展現高尚師德與非凡成就,旨在激勵廣大教育工作者不斷追求卓越,同時也為公眾提供一個了解教育家精神、感受教育魅力的窗口。讓我們一同見證“大先生”和優秀教師們的風采,從他們身上汲取力量,攜手推動教育事業邁向更加繁榮的未來。
敲下文末最后一行字,保存文檔,張玉亮向后往椅背上一靠,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這才發覺,窗外天色已漸亮。
從頭翻閱一遍文章,張玉亮理順每一處“糾結過”的詞語,神情時而雀躍,時而沉寂,隨手新建一個文檔,將本次翻譯過程中遇到的小難點、小趣事,使用的小技巧和收獲的心得體會逐一記下,他要帶去課堂上跟學生們分享。
“這位作者身處的年代和他的獨特經歷,形成了不多見的作品風格,同學們能從中學到很多之前沒有接觸過的知識。”張玉亮眉開眼笑。
從事英語專業一線教學21年,教書育人的同時,筆譯1000多萬字。聽完山東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老師張玉亮的故事,一位外校同仁連連驚嘆:“筆譯1000多萬字,這是什么概念,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,克服多少困難,花費多少精力和時間啊!”
難嗎?這個80年獅子座大男生脫口而出一句當下熱門“雞湯”:熱愛能抵歲月漫長,溫柔可擋艱難時光。
張玉亮喜歡文學,那些唐詩宋詞、后主、易安、納蘭、小晏……細細研讀,口齒噙香。可是,為什么這些美到窒息的詩句一旦變成外語走出國門,就往往變得寡淡無味,無法觸動外國人的心弦呢?
“詩是不可以翻譯的,但又必須翻譯。我和很多同行朋友討論過,獨屬于詩的意境、內涵以及語言之外傳遞的情感價值,在翻譯過程中丟掉任何一部分,都會顯得不倫不類。”張玉亮說。
他開始格外注意生活中的“譯文”。孩子讀一本兒童文學,張玉亮拿過來看幾頁,總覺得差強人意,他就自己找來英文原著,試著翻譯一下。
從兒童讀本英譯中開始做起,慢慢再到科普類圖書,乃至歷史類、小說類、學術專著類等,一路走來,一路磕磕絆絆。
翻譯這碗飯屬實沒那么“好吃”。
第一次嘗試中譯英,是翻譯兒童文學作家薛濤的《中國兒童文學走向世界精品書系》。“接到任務后很開心,到了開工時才發現,開心早了。”
其中有個故事情節,黏人的小豆包長成了“大姐大”。“當時可把我愁壞了,怎么表述‘小豆包’上學后成長為‘大姐大’,講一個孩子從童真歷練成長的過程,這兩個詞中國人都能心領神會,怎么翻譯成外國人也能一看就懂的英文呢?”
張玉亮開始到處查找詞匯。“我經常把那套書拿出來看看,只能說是當時翻譯得中規中矩吧,如果現在去做,肯定會做得更好。”他略顯羞赧:“這個作品留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刻,鞭策我、激勵我,也警示我,后來面對每一個作品,都精益求精,盡量消滅‘對不起作者’的那種感覺。”
遇到作品中年代久遠的片段,為了準確翻譯其中的細節,尤其是地名、生活習俗等,張玉亮翻找了大量的老舊史料,一點點分析、核對、確認。摳細節是個非常磨人的事情,相比起時間分秒流逝,心理上承受的壓力更大。
“1937年-1938年發生在南京的那段歷史,是中國人永遠刻骨銘心的痛。國際友人真實地記錄下來,我要如實準確地通過譯文再現出來,所以在翻譯《他們當時在南京》那本書的時候,整個代入的過程很痛苦,與作者‘對話’的過程很困難,設身處地去領悟作者每個詞句的意圖。”張玉亮直言,那四個月,度日如年。譯文完成后,他沉默了好久,心里頭沉甸甸的。
無言誰會憑欄意。
像劇拋臉演員一樣,每次拿到新書,他會努力從上一本書的角色中抽離出來,把自己清空,重新投入到新的語境中,用心揣摩作者在當時社會背景下做出如此表述的意圖和心情:上一分鐘是作者,下一秒鐘是角色,亦或是在眾多主角配角中來回切換,在字里行間品味貫穿古今中外的百味人生,用字詞標點構建瑰麗文化的盛大殿堂。
“一開始會有忍不住‘炫技’的沖動,總想著辭藻越是華麗,就越顯得自己詞匯量大。后來我慢慢發現翻譯不是越炫越好,更多時候要忠于原著,忠于作者的創作初心,在這個基礎上,再進行有利于傳播的二次創作。”在同事們看來,張玉亮越來越“較真兒”,有時候為了一個單詞就能搭進去個把小時,只為了找到他想要的那個“對”的感覺。“就像是賈島反復推敲那句‘僧敲月下門’,心態上是一樣的。”
年復一年,張玉亮轉了性子。曾經同事眼里那個邊走路邊沿著馬路牙子跳上跳下的“小年輕”,愈發沉穩起來。他依舊會在球場上打排球、踢足球,高舉雙臂繞場狂奔,散場后他卻拉著球友滔滔不絕,但句句不離翻譯。
他好像真的變了。可他分明又如常一樣,臉上掛著憨厚的笑,眼里閃著晶亮的光,說話時夾雜著大量的手勢動作,總想盡可能充分地將自己當下的心境表達出來。很顯然,做翻譯磨平了他的性子,卻絲毫沒有磨滅他的熱情。
“我喜歡做翻譯,深深熱愛!恰好用到一個合適的詞,我會特別開心,學到新東西的過程,就好像現在的孩子玩游戲刷地圖打怪一樣,吸引我一步步摸索著走下去,有興趣就有動力,成就感滿滿。”撿到寶一樣,他迫不及待地向身邊的每個人分享這種快樂,首先就是他的學生們。
在英語教學過程中,聽說讀寫譯中最難的技能是翻譯。一篇文章打眼看上去,每個句子每個詞都認識,但是想譯成順暢優美又符合語境邏輯的譯文,所要把握的就不僅僅詞句字面意思,“你會發現,同一篇文章,同學們交上來的翻譯作業各有千秋。一方面,作者有其成長經歷、獨特性格和行文風格,另一方面,譯者也有屬于自己的個人標簽,二者如何在翻譯技巧的‘粘合’下,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,是很難把握的。”
作為一名大學英語老師,他開始反思課堂教學:怎樣在課堂教學中有效實現外語學科的人文教育功能,并促進多學科交叉融合呢?如何讓學生在具備良好人文素質、扎實語言基本功、創新思辨能力的基礎上,加強應用實踐鍛煉,成長為具有可持續發展能力的復合型人才呢?
“把我自己的翻譯實踐引入課堂,帶著大家一起從翻譯中找到興趣觸發點,激活自主學習的內生動力。”熱情的互動加上鮮活的實踐案例,讓他的課堂永遠“沒大沒小”,在這一點上,學生們最有發言權。
“張老師的課堂氛圍太好了!他會把在翻譯過程中看到的好詞好句抄下來,在上課時當成案例講給我們聽,那些美好的語句讓人過目難忘,為我們打開了一扇扇跟世界‘Say hi!’的大門,原來文學的魅力這么大!”
“我喜歡文學,但我不是張老師的學生,只是有一次碰巧得到張老師的鼓勵,他讓我抓住機會參與翻譯實踐,動手去寫、去翻譯、去感悟。只要我去向張老師請教問題,他都會積極熱情地指導,幫助我在這條路上越走越踏實。”
在學院的大力支持下,張玉亮給學生們開設了筆譯工作坊的課程。為了達到預期效果,他花了一年多時間來準備32節課,并不斷豐富自己的教案,課后反饋越來越好。他還幫助學校合作單位處理難度較大的英語宣傳稿,為各單位準備雙語對照的文宣稿;協助學院推進“外語+”雙語聯展平臺建設。“2021年組織師生一起翻譯一本大百科,全書上百萬字,工期五個月,十幾名師生一起開工,我負責統稿。時間緊任務重,連大年初一都在加班,但我們最終還是圓滿完成任務。”
“堅守中華文化立場,提煉展示中華文明的精神標識和文化精髓,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敘事體系,講好中國故事,傳播好中國聲音,展現可信、可愛、可敬的中國形象。”黨的二十大報告旗幟鮮明、高屋建瓴。張玉亮和“張玉亮們”信念堅定,沿著這條道路,一步一個腳印。
心手在肩,使命相連。張玉亮說:“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英語老師,沒啥成就,就是比別人多翻譯了幾本書。學校里教齡比我長的老師有好多,優秀教師更是數不勝數,還是別提我了吧。”
愛樂賢士大夫,與共功名,朝有所知,夕即登薦,以是桃李遍天下!(陳鳴飛、田禹、任波)